机器人与雪人

这是某个不知名空间里的一段故事。

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机器人，它没有名字，只有一串编号。它的出厂编号为010016252。

几乎所有人叫它的时候都喊它：“010016252”。说是几乎，是因为还有个人不这样喊它，他叫它：“咿咿”。

他是它所服务家庭的小主人。他此时只有两岁大。

他每天都喊它，“咿咿”“咿咿”地叫个不停。

它被设置了照顾婴幼儿的模式，可以抱着他转圈、喂奶粉、换尿布、抛上抛下，照顾他，逗着他玩。慢慢陪他长大。

在它来到这个家庭第一个年头的冬天，他的家人就抱着他，跟它在门外堆建了他人生第一个有份参与的雪人。那个雪人是他的样子。还包裹着尿布。

这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，下得很冷。似乎要把多年的雪在这一次下完。

之后的好多年，都没有再下过雪。天气越来越热。

愈发让人不安。

他慢慢长大，它却还是当初来到他家的样子。哦，是什么样子呢？

已经记不清了。他看着破碎的玻璃窗外，破碎的世界。

在它来到这个家庭的第四个年头，许多家庭开始不再使用机器人。它成了这片社区的异类。

他的家人不再让它陪着他出门。它只是每天在屋内扫扫灰尘，在他快回来时做好一桌晚饭。

他每天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，“咿咿”“咿咿”喊个不停。他会跟它说他今天打了哪个男孩子，因为那个男孩子欺负了只有他才能欺负的女孩子；他会跟它说今天老师表扬了谁，却没有自己在其中很不高兴，所以偷偷地塞了几双其他小朋友的袜子在老师的口袋里；他跟它说了很多多。却也好像很少很少。

多得说不过来，少得每句都还记得。

他已慢慢长大。他从不邀请同伴到他的家中做客，绝口不提家里的它。

只是有些事，就像纸中的火。在这一天，有很多人闯进了他的家，带走了它。

它最后是不是看了他一眼？

他好像流了泪，却似乎没有。早已不记得。记忆像被打了马赛克。

在它离开这个家庭的第二个年头，他穿上了军装。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。

他将离开这片覆盖五十万公里的防御罩。

去战斗。推进。点亮每一平方米的能量节点。

他随着人群离开的时候，有一个人在悬浮的高台上大声疾呼着，慷慨激昂。哦，说了什么？

不记得了，模糊了。貌似是有着使命、生存、伟大这样的字眼吧。

唔，生存。每点亮一平方公里的能量节点，便可以换来三个月的食物与能量配给。

与他一同离开防御罩的许多人，在消耗完了最初的三个月配给后，也没有点亮一平方米的能量节点。然后再也消失不见。

在它离开他的第五个年头，他已经点亮了七平方公里的能量节点。这意味着二十一个月的配给额。但是三年却有三十六个月。

幸好每点亮五平方公里，便可以休假一年。待在防御罩中。在防御罩内时，可以做些文职或者兼职工作来赚取信用点，换取配给额。他选择了兼职。

黑暗角斗。

他仿佛天生就有这个才能。在这嗜血黑暗的国度中，他取得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称号：“黑Jack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