技术人攻略访谈二十六：理想主义者的落地之路——从怀揣500块的北漂退学生，到福布斯30岁以下30人创业榜

摄影：周振邦 文：Gracia (本文为原创内容，部分或全文转载均需经过作者授权，并保留完整的作者信息和技术人攻略介绍。)

导语：本期采访对象@高阳Sunny，技术社区SegmentFault的联合创始人及CEO。初次见到高阳是2011年底，彼时他还在媒体做记者，席间闲聊各种IT八卦，一顿饭吃得热气喧腾。末了，他送我一张贴纸，上面白底绿黑字印着SegmentFault两个单词。他解释说这是即将创业的方向，程序员问答社区，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踌躇。

后来却真的笃定地去做了。再见高阳已是2013年7月，还是那么侃侃而谈，聊的却不再是IT八卦。这才知道他原来是90后，还曾有一段辍学的过往。这未见的一年多里，他走过了创业初期最为艰辛的一段路，成功组织了亚洲最大的黑客马拉松，并因此开辟了社区商业化的道路。SegmentFault迅速聚集了10万开发者，成长为华语世界极具影响力的技术社区。

怀着对互联网的憧憬，带着500元北漂的少年，用4年时间成为了一家新锐企业的CEO。高阳的经历让我们看到，当一个人前进的动力是源自天性中的好奇心，而非现实社会的功利因素，他所走的路，和感知到的世界会有多大不同？凭借这份好奇心赋予的幸运，高阳从进入互联网之初就一直踩着浪尖前行，赶上了社交游戏和科技媒体崛起的两拨浪潮，甚至有机会成为美团网的前20名员工。SegmentFault不仅获得了IDG和传媒梦工厂的投资，还成功从全国400多家企业的竞争中突围，进入微软创投云加速器。年初高阳入选《福布斯》中文版评选的“30位30岁以下创业者”，评委王淮（致景投资创始合伙人,Facebook 前研发经理）做了如下点评：

“中国需要这样的用心去运营技术社区的年轻人。他们本身就是极客，也是极客文化的布道者。而这种极客文化的传播，将对中国的互联网圈产生很大的推动作用。”

在高阳看来，程序员是极富创造力的群体，也是互联网的第一生产力。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，创造力、好奇心、冒险精神这些被忽略的美好品质，将重新获得珍视。唯有知晓一个时代的需要，才能引领一个时代，“创造属于开发者的时代”，这就是高阳和SegmentFault的使命和未来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听说你进入互联网行业之前，曾有过一段从大学退学的经历，是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选择？

我出生在山东一个农村家庭，家里一共有3个小孩。受哥哥和姐姐的影响，我虽然一路调皮捣蛋，但成绩一直不错。在山东这个高考大省，从小就一直被灌输好好学习才能改变人生的价值观，高中生一天要上十几个小时的课，比工作的人都累。到了高三，铺天盖地的试卷更让学校像个牢笼，我突然失去了学习动力，开始进入一段黑暗的迷茫期。

我性格崇尚自由，初中就常常翻我哥买的电脑报合集，对计算机很感兴趣。高三那段迷茫期里，甚至会晚上翻墙到校外上网，通过QQ和陌生人聊天，我喜欢这种和外部世界连接的感觉。2007年底，我在《电脑报》上看到王兴的故事，立马注册了一个校内网账号，加了好多大学生，甚至还加了很多校内的员工。当时校内正好要推高中市场，问我是否愿意帮忙，我自然求之不得，贴海报、拉注册、卖T恤什么活都干，线上线下非常活跃，好多人甚至以为我是校内的正式员工。

由于过多精力都投入在学习以外，高中毕业那年我没考上大学，也不想再复读，在舅舅的帮助下找了一份物流工作，负责区域物流的统筹管理和财务。接受这份工作的原因，是可以天天对着电脑，上网很方便。当时个人博客特别火，我一方面继续帮校内做江苏省的高中渠道拓展，另一方面坚持写了一年博客，并因此结识了很多互联网业内的人。

做物流一年多以后，我依然很迷茫，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在现实世界里找不到人能聊，只能从网上寻找共鸣，于是想进大学看看更大的世界。09年我通过成考进了一个三流学校，专业是数控工程。学校里真正学习的人很少，感觉待下去会浪费好几年时间，于是寒假前夕我就在校内上发了条消息，说想找一个实习机会。

后来的老板郭启睿给了我这个机会，他是知名的独立博客作者，在北京做社交游戏创业。他感觉我在网上特活跃，而他正好缺一个运营的人。有机会能真正接触到互联网，我内心非常激动，马上决定去北京。花了200多买火车票之后，我身上就只剩500块了。到北京的第一天，舍不得住宾馆，在网吧睡了一宿。

那个寒假我没回家，第一次出远门，独自守着一只猫过了春节，因为怕回了山东就再也回不了北京。在农村考不上大学会被人瞧不上，我想靠自己的努力，向家里人证明我走这条路也可以有所成就。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，班主任给我家人打了电话，他们才知道我再也没有回学校。我就是用这种方式选择了退学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到北京之后经历了哪些事情？

社交游戏创业公司是我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互联网工作，公司位于万柳东路的蜂鸟社区，我是第7个加入的员工，也是第一个运营人员。头一个月试用期没有工资，但公司包吃和住，我不在乎拿多少工资，非常珍惜这个机会。刚加入时不知道运营要做啥，对社交游戏也仅有个概念而已。于是每天拼命学习，了解社交游戏，以及互联网上各种有意思的东西。郭启睿非常信任我，会时常给我许多指导。幸运的是，这家初创公司正好赶上社交游戏爆发期，很快做到月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，全球范围内用户到了千万。我非常兴奋，第一次感受到了互联网初创公司的力量。

社交游戏真正让我进入了互联网行业，公司的飞速发展也让我成长不少。运营队伍扩展到了七、八个人的时候，我却遇到了瓶颈。一方面，由于年龄和工作经验所限，我在管理上的短板很快显现出来。另一方面，经过一年的学习梳理，我明确了自己未来的目标是要做一份事业，从无到有创造一个东西。在游戏公司发展下去赚钱不难，但创造游戏需要想象力和发散思维，我的能力和兴趣在这个领域难以施展。

正好Tech2IPO的老大从LinkedIn上联系到我，邀请我加入。他认为我虽然年纪小，但却和他有很多共同的朋友，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。Tech2IPO是一家新兴的科技媒体，关注创业和投资领域。当时并不了解国外的TechCrunch已经有了很好的商业模式，聊过之后才知道科技博客在国内一定会火。那时天使投资刚刚起来，做媒体能站在第三方的角度看创业者怎么做，也能拓展人脉，让自己积累更多经验。

因为换了领域，我的薪水降了，但我并不在乎，只要能在北京能生活就行。用了一周完成工作的交接，连年假都没休就去了新公司。加入之后一方面做社会化营销，另一方面从零开始做了AngelCrunch这个投融资平台。在Tech2IPO的一年多是科技媒体最火的时候，见识到很多新鲜事物，我的眼界开阔多了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为什么会创业做SegmentFault这个技术社区？

创业这件事是一直在酝酿。之前两家公司正好赶上两波潮流，收入和发展都不错，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真正从无到有做一件事。我不是某个领域的专家，而是整合型人才，所以我更在乎团队，必须找到某个领域的专家才能做出事情来。

现在的合伙人祁宁是我在社交游戏公司的同事。他从杭州口碑网来到北京，负责游戏架构，为人低调，不常说话，但能看出他非常自信。了解之后才发现，祁宁是个编程极客，他发起的开源博客Typecho有好几十万粉丝。他特别爱打DOTA，我虽然不玩游戏，但也能谈得来，所以渐渐地成为了好朋友。

2011年祁宁搭出了SegmentFault的原型，我们用业余时间维护推广，很快积累了几千用户。12月一起参加了TechCrunch在中国举办的第一次黑客马拉松，并且拿了奖。这次活动上得到一个很好的信号，TechCrunch的CEO感叹中国程序员的创造力非常惊人，一点不输给硅谷开发者。

在我看来，程序员是互联网的第一生产力，这群人的创造力和活力如果释放出来，互联网产业会发展得很好，硅谷许多很牛的公司都是技术背景的人创业做成的。如果程序员都苦逼，一到30岁都不写代码了，谁来做出更有价值的东西呢？互联网领域程序员这个群体是不可或缺的，SegmentFault只要能服务好这群人，并把它们聚集起来，就是有价值的。想清楚了这一点，5月份我们全部离职，6月份大家一起到杭州开始全职做这个社区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创业过程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，又是怎么解决的？

我个人感觉创业中最大的困难有两个，第一是从没创业到迈出创业这一步，如何渡过创业迷茫期。第二是在快没钱但还没找到商业模式的状态下，如何能坚持你的目标。

我们团队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创业，一开始很激动，但第一个月就遇到了问题。大家从有工作，到自己带着自己做，需要经历一个心态上的转变。社区过了一开始的关注期，增长没有想象中那样快。那段时间我一下感觉没事做了，状态非常糟糕。其他人可以写代码，而我只能做一些基础的运营工作，很难一下子见到成效。工作之余看了不少和编程相关的书：《黑客与画家》、《Rework》、《Unix编程艺术》、《浪潮之巅》等，也意识到技术社区没法那么快成长，需要付出时间和耐心去经营，于是开始踏踏实实地做微博运营和线下沙龙。

线下沙龙接触到真实的用户，了解了他们的需求，但仍旧没找到真正让公司上正轨的路。2012年11月，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头脑风暴，说要做一次特别的线下活动。正好时间接近传说中的世界末日，于是拍板做一场黑客马拉松，主题就是世界末日前的挑战。第二天我就去了北京，因为原先做社交游戏的积累，我在两周时间内把国内大部分的开放平台的合作谈了下来。

活动报名出乎意料的火爆，一开始预计的120个名额很快报满，于是又把规模扩大到150人。除了杭州本地的程序员，还有来自青岛、郑州、上海的朋友。活动当天，加上各大开放平台的负责人，和投资人嘉宾，参加人数达到200人。大家都知道有黑客马拉松这样的编程活动，但国内却没有人真正推动这件事，我们这个3人的小团队，在短短一个月内，成功组织了这样一场效果超乎预期的黑客马拉松，一下子打响了自己的名号，赢得了国内一些大的开放平台对SegmentFault社区的认可，我们自己也有了信心。

但这些认可和信心，依然还没转换成收入。创业前凑了10万，到黑客马拉松做完已经花得差不多了，这期间大家一直没拿工资。做技术社区需要时间的浇灌，不像电商能直接来钱。我们得面对养活自己和养活团队的现实，虽然之前没有人真正挣过钱、谈过钱，但现在必须开始思考如何赚钱。在外包和做活动之间，我们选择了后者。我担负谈钱的任务，2013年春节一过，就到北京开始跑商务合作，在尝试中迈出了第一步。

回过头来看，创业最重要的一点，是坚持。SegmentFault一年时间内汇集了10万注册用户，和几千人的黑客马拉松人群，能有现在的成绩，除了团队很牛，更重要是坚持了下来。创业一开始的迷茫，和快没钱的时候是最困难的阶段，我们已经都熬过来了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SegmentFault的第一笔收入是怎么获得的？

第一次黑客马拉松的成功，让我们一下子打开了思路，并且奠定了商业合作的信任基础。2013年7月，我们携手InfoQ，在北京、武汉、成都、台北、新加坡，帮百度举办了亚洲规模最大的编程马拉松。从没赚过钱，到一下子有了几十万的收入，算是真正上道了。

百度马拉松期间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，那就是我成为了公司的CEO。之前这个职位由祁宁担任，他是SegmentFault的发起人，但性格偏内向。我个性更加外向，适合对外。创业公司活下去是关键，CEO要带着大家往前冲。而且我们是社区，CEO更应该多站在台前而不是幕后。13年6月，我们在广州做活动时，我和祁宁好好谈了一次。一个小时之后，我们达成了共识。

SegmentFault是一个能力高度互补的团队，3个创始人各有特点，祁宁是黑客，董锋是画家，我是团队中的智囊。而且大家是靠共同的目标聚集在一起，互相认同，凝聚力很高。我们创业坚持了一年多，感情上像亲兄弟一样，有任何事情都应该坦率地沟通，站在公司未来发展的角度考虑，尽力去把SegmentFault这件事做成。

成为CEO之后，我背负了更大的压力，大家给了我这么多信任，我更应该把事情做好。祁宁和董锋站在幕后，专注产品研发。我作为站在台前的人，有得也有失，得是很多人关注到我，失是自己的生活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IDG和传媒梦工厂的投资给SegmentFault带来了哪些变化？

SegmentFault成立之初，就很多人有意向投资。我们选择在开始阶段用自己的钱创业，一方面原因是希望把要做的事情清楚了之后再拿钱，另一方面也想看看自己在没钱的情况下能走多远。

最困难的阶段过去之后，我们希望能找到懂SegmentFault价值的投资人，在资本的帮助下，可以有更多精力发展产品和社区，而不再把赚钱当成一个包袱。去年IDG和传媒梦工厂共同投了天使轮，IDG是成熟的投资机构，他们的投资是一种很大的认可，传媒梦工厂的投资人杨轩，是我们刚来杭州创业就认识的老朋友，他尊重和了解我们要做的事情，并且一路帮忙给了很多支持。

拿到投资之后的新挑战，是要把团队建立起来。如果我的精力被各种事情分散，就无法专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，也无法思考新产品方向。祁宁和董锋也一样，要把角色转化到带领团队，而不是自己独自敲代码上。创业是场马拉松，其间波澜起伏，不同的阶段会遇到不同的困难，也会看到不同的风景。

当熬过最困难的阶段，有了挣钱的能力，更要坚持自己的理想。如果忘了初衷，事情可能会做偏。SegmentFault的目标就是想把程序员聚集起来，让大家重视这个群体，因为这群人做的事情最有创造力。黑客马拉松的本质是极客精神的传递，技术人创业会成为潮流，越来越多的产品也会走在世界前列。我们想继续把技术社区这个事情做得纯粹，在坚持理想的前提下发掘出新的商业模式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你自己不是技术背景，为什么能把程序员这群人聚起来？ 为什么你会认识这么多跨行业的朋友？

我感觉是我性格使然。我的好奇心很强，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新事物。这种好奇心也驱动着我去认识各行各业的人，因为一个不同的人背后代表着一类人，以及他所在的这个领域。虽然我没有做过技术，但我能和程序员做到无缝沟通。他们或许看上去不太善于表达，但只要找到他们的兴趣点，就会滔滔不绝。我不仅能挑逗程序员，甚至设计师、做音乐、做硬件的人都没问题。

早在QQ上和陌生人聊天的时候，我就发现了与人交往的秘密，我能在一分钟之内要到陌生人的手机号，方法就是把我自己的信息告诉别人。和人交往，坦诚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则。我还喜欢看别人的优点，甚至有时候会把这个优点放大好几倍，让我自己相信他。因为我自己是从很没有自信的阶段走过来的，所以更愿意尊重和包容他人，不管他们处在哪个阶段，在做什么。我跟马佳佳是特别好的朋友，别人认为很奇葩的接受不了的人，我都没问题。如果别人做的事情我很认可，我会想我有哪些资源能帮到他。好像是帮助当年的那个自己。即使别人的做法我不赞同，但只要他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我就会尊重他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无论是退学，还是23岁就成为CEO，你都走了一条特别的路。是否面临很大的压力，你是如何调整的？

我感觉自己是正能量满满的人，虽然承受过很大的压力，思想上背过很沉重的包袱，但仍然会让别人看到一个阳光的自己。抱怨解决不了问题，只能传递负能量，不如积极地做一些事情，主动改变自身，改变身边的人，影响更多的人。

当不确定的事情太多的时候，我也会突然一下子失去动力。释放压力的方式就是重塑信心，把原先的自己干掉，重新建立一个更强大的自己。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出问题了，会很少跟大家说话，因为我的情绪会影响到整个团队。

09年来北京的时候挺自卑，一个人最难的阶段是找到自己的位置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，我就是适合带着大家往前冲的人。我出来创业从来没想过改变世界，想的就是改变自己，让兄弟们能生活得更好，如果我们的产品能帮助到更多人，我会更开心。创业之后我的成长经历了几个重要的阶段，跟百度合作黑客马拉松，转变了思路，迅速学会了如何和大公司合作，如何赚钱。获得IDG的投资前，在IDG年会上见到了300多号他们投资企业的CEO，视野有很大转变。加入微软孵化器，又蜕变一次。

人们都说运气很重要，我却认为好的运气是被好的心态吸引过来的，我的性格帮我带来了许多好机会，聚拢了许多好玩的人。我就是一个大的连接点，把无数的点聚在一起，大家一起做一些有价值的事。我喜欢帮助别人，希望有一天能做天使投资，给创业初期的人指引和帮助，这是我的小梦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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