技术人攻略访谈二十二：天使投资人的江湖情怀

文：Gracia(本文为原创内容，部分或全文转载均需经过作者授权，并保留完整的作者信息和技术人攻略介绍。)

导语：本期采访对象杨轩@浙杨轩，传媒梦工场投资部负责人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，杨轩都属于投资人群体中特别的那一类，在这个普遍低调的小圈子里，他高调地经营着一个名为“土匪投资日记”的公众账号，写行业观察、分析投融资趋势、讲创业故事，犀利的观点和独到的视角为他吸引来不少粉丝。另一个独特之处，是他良好的技术背景，早年玩ACM，算法功底了得，还是国内最早做SNS创业的一批人。技术的重要性在TMT领域愈发凸显，和那些投行、咨询、MBA背景，热衷于数字分析胜过技术创意的VC相比，杨轩显然更容易和技术创业者打成一片。第三个特别之处，源自于杨轩内心的理想主义情怀，投资并不单纯是为了赚取财务回报，而是站在社会资源层面上做出的价值取向选择，并且更看重和创业者之间的价值认同及情感联系。

在国内并不成熟的早期投资环境下，这种情怀尤为可贵和难得。硅谷创业教父Paul Graham曾告诫投资人：“你依然需要创业者的想象力和能量，但他们已不那么需要你的钱了。”在资本已不再是稀缺品的时代，投资人和创业者究竟应该保持一种什么关系？除了钱，投资人还能为创业者做什么？在杨轩心里，这个答案很清晰。做早期投资，遇到的是创业者最艰难的那段日子，天使投资人同样需要扛很大的风险和压力，但最起码大家在互相扶持中见证了彼此的成长。兄弟情、江湖义，和互相认同的一群人策马狂奔、呼啸山林，这是杨轩的理想，也是“土匪投资日记”背后的寓意。当新的一批创业者成长起来，当年的那些经历会成为传奇，那些情感则会常留心中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请简单介绍一下你的经历？为什么会走上做早期投资这条职业道路？

从小家里管得比较严，但我内心喜欢偏自由的东西。接触到电脑之后很兴奋，感觉可以利用它做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，入迷到没有电脑的时候每天晚上在纸上写Pascal代码。高中参加各种计算机编程比赛，当时信息学奥赛拿了全国一等奖，由于不是很重视错过了推荐时间，还是参加高考进了浙大。我担心爱好成为工作可能会变得无聊，所以没有选择计算机，最后学了生物资源。

大学开始之初非常迷茫。许多同学很刻苦，早上6点起床，一直学到晚上10点睡觉。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，而我擅长的东西他们也不知道。偶然在学校的BBS上发现有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，感觉一下子找到了目标。ACM比赛考算法，参赛的同学主要来自计算机或数学相关专业，像我这样跨专业的很少。在参赛过程中认识了很多神奇的人，从那个时候起对算法高手有了更深入的认识：他们是一群特别有天分的人，只有通过解决ACM中那种特别难和诡异的问题，才能让他们展示出能力。

通过比赛获奖，我拿到了保送研究生的机会，当时也是错过了保送的时间点。不过后来和参加ACM比赛的一些小伙伴经过内推，一起加入了杭州一家外企Trilogy。这家外企很神奇，面试纯考算法，待遇也很不错。业务主要是自己做孵化器，也为国外高端客户提供to B的解决方案，及业务模型中的算法优化。

我在这家公司做的比较有趣的事情，是一个基于族谱的社交网站。那是07年，社交网络的发展处于早期，Facebook还不成气候，互联网上最火的网站是Myspace。国外基于族谱的社交网站有拿到上千万美金的风投，于是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合作做族谱社交，他负责运营和商务，我负责技术和产品，并完成了族谱树的核心的算法。具体的开发工作通过外包完成，整个项目花了差不多几百万美金。

当时浙报正好要做新媒体，并且打算做一个商人社交平台，把江浙地区众多企业老板的社交搬到线上。这个主意非常吸引我，于是就加入了。做了一两年发现，这个事情还是太早了，没有土壤，缺乏市场的早期教育，无法让想法得到很好的落实。但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是对商业模式及商业本质的理解，现在能看到的商业模式，在当时都已经接触并做了深入的思考。简单说对生意这个事情有感觉了。

商人社交没做起来，我很不甘心，在很早期的时候就尝试过分类信息、团购等模式。虽然领导支持我做，很多时候都是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探索。我特别渴望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验证自己对行业的理解和判断。非常巧的是，2011年底，浙报集团要成立早期投资和孵化器传媒梦工场，我觉得是个好机会，于是开始做面向TMT行业的早期投资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转型做投资之后，你投的第一个项目是什么？

刚转型做投资的时候真的啥也不懂，先是买了一堆书，看了一遍，然后请教做这个行业的前同事和朋友，初步有了了解。刚好我们跟创新工场有合作，于是去那里待了三四个月，就坐在开复老师的前边。

接下来投了第一个项目，虎嗅。虎嗅刚开始来找我们的时候，行业里的专家我们问了一圈，大家都看不懂这种模式，所有的人都反对。但这种编辑精选内容的方式，跟我原来想的事情很吻合。我当时的判断是：从信息匮乏到信息泛滥，媒体发展到这个阶段，就一定会需要编辑精选的模式，帮助读者筛选有价值的内容。创始人李岷曾是《中国企业家》的执行总编，我很认可她的文风和她对媒体的理解。

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，要真正扣动投资的扳机，压力非常大。我记得当时自己绕着中关村一圈一圈地走，不断问自己一些根本性的问题：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，解决了什么问题，还有哪些风险？在那道坎没有迈过去的时候，很多东西是想不清楚的，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如果不做非常可惜，内心非常纠结。最终在领导的支持下，还是决定投资。也做好了如果这个项目失败就引咎辞职的思想准备，我自己的手艺还在，还可以去做码农。

虎嗅12年5月份上线后流量飞涨，一大堆投资马上找了过来。回想起来，如果通过教条式的东西就能判断一个公司在前期能不能起来，还要这么多资深的人干什么？

• 技术人攻略：你接触了大量技术创业者，他们身上普遍的问题是什么？

这个问题挺难回答。一方面，技术人普遍不太善于交流；另一方面，他们可能对一些关键性的点不太敏感。好的技术人员能不能成为好的CEO，关键看他能不能换位思考或跨界思考，如果仅仅从技术或产品本身去思考，是很有局限性的，毕竟做一个公司和做一个产品还是不太一样。

在我接触过的技术背景创业者中，很多技术和能力不错的人，到最后都变成了做外包。究其原因，他们知道大方向，但不知道怎么一步步去走。比如西瓜很好吃，但你不知道怎么咬下去，别人切给你就可以吃。技术人创业成为CEO，这是必经的一个点，如果跨不过去，就只能是一个外包公司，所谓的梦想，根本无从谈起。

这个点跨没跨过去，很多时候自己不知道，别人却一眼就能看出来。类似于上学，老师告诉你课前预习、课后复习、好好做作业就能取得好成绩，这个道理谁都知道，但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人。而学霸已经跨过了这个点，你能明显感觉到他们身上的自驱力。

我希望我投资的CEO能迈过去这道坎，或者在我投之前，他已经迈过去了。最关键是要重视这个事情，这是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，只能靠自己领悟。我会去引导他，让那个概率大一点，但也没有把握帮他们过这个点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要跨过这道坎看来不太容易，能不能给他们一些可行的建议呢？

我以前写过两篇文章，分别是关于创业者如何找小伙伴和导师。当时举了个例子，硅谷有个“PayPal黑手党”，Linkedin、Tesla和YouTube的老大，以及Facebook的早期投资人，都是PayPal背景。YouTube创始人陈士俊是一个极客，创业之初也不懂什么商业模式，另一位合作伙伴也来自PayPal，说要不做个视频网站，于是就做成了。人和人之间的认同感很重要，你只有找到小伙伴，进了这个圈子，才能做很多事情。跟着对的一群人，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，几率会大一些。如果在圈子里，你不进步，肯定会被踢出去或者边缘化。国内也同样有很多这样的圈子，如果连小伙伴都找不到，那你就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了。

创业者还应该找一个导师，导师不一定每样都比你强，而是有某些特别值得你去尊敬和学习的地方。你感到困惑的地方，可能他的一两句话，或者关键性的提醒就能帮到你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你在投资项目的时候有哪些偏好吗？

我个人倾向于技术驱动的项目，要有较好的可想象空间，最重要的，我会做我喜欢的事情。对于那种能赚钱，但是我自己不喜欢的，我不会投。现在很火的一款打车应用曾经找过我们，但恰恰是不会用这种软件的人更需要这些社会资源，这个应用会加剧社会资源的不平等，所以即使赚钱，我也不愿意投。

投资项目的关键还是看人，一个人过去的经历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他是否能往前走，优秀的人不会从石头里蹦出来。我会看他的经历、看他的朋友、看他周围的人。当下产品的形态不是最重要的，创业者能否踩在关键的点上更重要。我投了一些大数据的项目，但大数据的爆发期根本还没到。回过头来看淘宝的发展，03年的淘宝做成什么样根本不是关键，因为真正爆发还没开始。经历了高速发展的10年，到第10年的时候，淘宝可以很自豪地宣布，电商的时代才刚开始。

你走了100步，别人走了10步，但没关系，这个路可能是上万步。只要能把真正优秀的人团结在你周围，并且一直在路上走。前面的积累都有用，每天比别人多1%，每年会比人多很多。但如果你离开这个行业，等起来了再进去，最后的果实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做早期投资这两年，你的成就感来源于什么地方？

成就感来源于自我的突破。特别是投资虎嗅的时候，算是扛了一些压力，把这个事情给做起来了。做投资这两年我自认为成长还是蛮快的，第一年就投了5个项目，到现在投了十几个。当然没有那种马上能变现的，因为投的项目还是偏保守。

我很少跟人去抢项目，我更愿意雪中送炭。对于投资的公司，将来可能有更好更合适的人帮助他们，但不管怎样，在最困难的那个时间点，大家最起码一起走过来了。所以我和投资的公司关系都非常好，不像财务投资，只是我给你钱，你帮我赚回报，仅仅是个生意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听说你利用业余时间在经营自己的微信公众账号，能不能分享一些经验？

虎嗅12年刚起来的时候，写过几篇支持了一下，好像流量还不错。我个人的写作风格，按照李岷的说法，是笔记型的，阅读的愉悦感差一些，不适合小白，但行业人士应该能看到一些独到的观点。

微信推出早期的时候，蘑菇街、美丽说曾在朋友圈里做过病毒式分享，一夜之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，大家很哗然。对于微信公众账号的发展，我问了一圈做投资、做产品的朋友，大家都认为应该观望一下。后来发现没必要这么谨慎，对于新事物来说，我当时态度还是偏傲慢了一点。去年6月份我开通微信公众账号“土匪投资日记”，7月份觉得值得认真做，投机取巧没意义。

我一般会在朋友圈推一推，有心情的时候也会抓时间点，转一些阅读率不错的文章。每篇文章最差有几千个阅读，好一点的达到几万，可能比一个小报纸的阅读量还大。通过公众账号推荐自己投的项目或产品，效果也不错，例如基于微信平台做汽车销售管理的车商通，推过之后马上有人联系他们。最近也想写一写我投过的公司，他们在创业过程中的一些小故事。对我来讲，不会用这个账号去赚钱，只希望能获得更多认同者的关注。创业产品的头1000个用户或粉丝很难拿到，有了这个账号，以后帮助别人推一些什么东西，说不定原始的用户或粉丝就有了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传媒梦工场投资的领域是新媒体，你对新媒体是如何理解的？

新媒体这东西变化太快了，我本来想写一写，但发现自己每天对它的理解都不一样。新媒体是一个变化的过程，和传统媒体并没有很深的隔阂和区分，可能你身在其中，但完全不知道。我现在不尝试总结，和我投资项目的原则类似，抓住基本的常识，然后顺着自己对这个事情的理解去做就行了。没必要去总结新媒体是什么？新媒体有什么优势？怎么拉粉丝？怎么变现？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。

我比较认同用户就是朋友，你帮他，他帮你，没有一味的索取，也没有一味的付出。如果你们真的建立了朋友的关系，他们会信任你，像罗胖收200元会员费，大家会愿意给。第二中国现阶段是以经济利益或者变现为驱动，这个阶段必然绕不过去，必须等到一批人物质满足了，才能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。现在追求后面一个阶段，也没啥意义。

• 技术人攻略：你未来一到两年的目标是什么？

我希望自己对行业、对投资、对自己做的事情有更深入的理解。创业者每天钻在自己的领域里，我则要关注多个领域，这必然要求我不停学习，把自己知识面的圈做得更大更好，才能跟上他们的节奏。

另外还是会尽量多帮助别人。我投的团队，有的原先很理想化，想做牛逼的东西，一上来就要改变世界和行业。但我会劝他们踏踏实实先赚钱，先养活自己，对得起自己、家里和团队的人，先把自己这群人照顾好再说。一个人在创造力和精力最好的年纪，如果因为一些很纠结的原因达不到自己的目标，是很可惜的。

创业者在跑一万米之前，先想想一千米怎么跑，要尽量找到方向一致，又能满足赚钱目的的事情。我会尽我所能，告诉他们一些行业里的规律、趋势，以及其它人是怎么工作、生活、创业的。但这些都只是引导，路要自己走，事情要自己做，想法也要他们自己想清楚。告诉他们怎么赚钱，如果他内心深处不认同这个事，肯定是没有意义的。100个有潜力的人创业，可能10个人能做成，很多人肯定做不成，但我希望他们最起码不要因为很纠结的原因做不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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